中国的新都市主义及其艺术
大约在1995年前后,一套名为《老房子》的摄影丛书卖得非常火。编辑和策划人员将残存在全国各地的老式住宅和民居的大量照片按省份集中到一起,变成厚厚的、沉甸甸的画册,捧在手中如同触摸历史的沉重与沧桑。《老房子》成为人们怀旧、追随时光逆流的方舟,使人们暂时可以回避世事的喧哗与浮躁。
于是,城市中的老房子变得时髦起来,新兴的、品位不俗的、有财力支持的中产阶级新贵和部分雅皮小资纷纷找四合院当住所,在老闹堂里安个家。或者将老仓库改成工作室,最不济也要找个八仙桌、青花瓷瓶什么的摆在起居室最显眼的地方。当老房子变得时髦的时候,恰恰是因为“新建筑”缺乏吸引力的时期,也正是城市人找不到城市感觉的时候。今天,人们已经厌倦了大屋顶样式的“民族与现代相结合”的怪胎,也逐渐腻味了遍地“欧陆风格”的恶俗。社会开始期待有品位有质量有细节有创意的新型建筑空间。在这样的空间中,在城市中长大并有良好教养的城市小资和中产阶层开始实践一种新的城市生活方式,细心体验都市生活方方面面的情调,从而构成中国前所未有的都市风景线。这或许可以称为中国的新都市主义。
20世纪90年代在美国建筑和城市规划领域出现的新都市主义运动的宗旨是重新定义城市,探索住宅的意义和形式,创造出新一代的城市和住宅。新都市主义强调社区感,试图寻找人们周遭物质环境的社会意义,以及人们对物质环境的认知感。它通过强调调整环境中的物质因素来加强人们的社会交流,从而强化社区居民的相互联系、认同感和安全感,从而创造最佳的人居环境。具体体现在建设多功能的新社区和新城镇,刻意营造社区和城镇中心,让社区回归网格状道路系统,重建富有活力的城市街道以及协调的建筑单体设计。新都市主义出现在90年代的美国不是偶然的,是住宅和社区建设在最近三十年不断努力和探索的结果,新都市主义以创造最佳人居环境为宗旨,强调对住宅物质指标以外的巨大需求。
其实在中国规模巨大的城市建设和房地产行业也经历着这样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只是其声音被房地产铺天盖地的概念炒作和眼花缭乱的广告所遮盖。但这种概念和广告都是以创造最佳人居环境、自由私人空间和提高生活质量为宗旨的。而这一切均可以从西方直接挪用和嫁接,最显而易见的是中国大城市的周边和县城,新的住宅区和成片的未开发的旧住宅形成鲜明对比,两者在建筑美学和风格上没有任何联系,而人们在急于改善生活条件的心态下,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只是有文化人偶尔呼吁保留一些有历史和艺术价值的老建筑。所以新都市主义建筑和规划对建筑师、开发商,以及业主而言,只是没有任何障碍和问题的被拿来主义者使用的对象。
西方的概念、理论拿到中国,话语背景完全改变了。新都市主义在中国更多地指涉新城市环境中的新的城市社会生活风尚和城市居民的精神风貌,以及一切新出现的社会现象。如果说美国的新都市主义关注的是如何制造一个怎样的容器,那么中国的新都市主义关注的则是这个容器中容纳了怎样的新东西。
中国目前正在进行的广泛而深刻的都市化变革,它本质上可以认为是中国社会结构由传统农业的乡土社会向现代的都市文化转变。这一变革正在改变着13亿中国人的命运。在北京、上海和广州等雏形乍现的国际大都会型城市,正在酝酿着从思想意识、社会规范、伦理道德、生活方式以及审美意识的剧烈变革。从而造就了一个全新的视觉世界、社会公共及私人空间和精神景观。一种融合着国际潮流和中国当代社会背景的都市视觉文化正在蓬勃兴起,这可以称之为“新都市主义”。
对那些随改革开放和城市化进程一起长大的青年艺术家而言,大都市不仅是他们艺术实践的舞台,而且还是他们的生存背景;同时,他们又是“新都市主义”的积极而主动的实践者。他们以自己新的生活方式和新奇别致五花八门的自我表现和艺术探索不断充实发展和刷新着新都市主义的鲜活风景和时代潮流。以“新都市主义”为主题的当代艺术展将展示年轻的艺术家对中国城市化各个层面的关照和思考:他/她们怎样用新鲜的视觉语言来拓展当代艺术的可能性?他/她们是否代表新锐和进步文化的未来发展方向?
(二)
如今,在许多城市的住宅花园的开发商为增加楼盘的吸引力,也纷纷在住宅花园门面上大做文章。不少城市的广场、住宅花园不约而同地搞出了一大批“罗马柱”、“罗马雕塑”、欧陆风情、加州阳光花园等模式,……广州有一处住宅花园,明明是毗邻一条很窄的散发出阵阵臭气、水色污黑的沟,却在一块老大的房地产广告牌上煽情为“住在水边,生活活力”。在上海黄浦区的老城区,有一处花园住宅,狭小的门前却矗立起一群罗马雕塑,给人局促、逼迫之感,十分不舒服。而且周围都是老城区的面貌,冷不丁冒出一群“罗马雕塑”,但所用的并非高档石料,雕刻水平不高,给人感觉是与环境极不协调。
建筑这一被普遍认为是与任何人都最具体、关系最密切的视觉艺术形式,尽管其实用功能往往遮盖其审美功能和艺术的创造性,但仍然最真实的反映了一个社会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精神风貌和文化创造力。从流行于大江南北的的所谓“欧陆风格”可以明显地看出人们 开发商、设计师、业主、规划负责人的肤浅的泛西方化审美价值取向,以及在实施过程中本土性的行为方式。其实在城市发展的许多方面,我们都不难发现海外和本土传统的双重影响,当然,在目前国际化背景下的都市化运动中,海外的影响占据了主导地位。在大众舆论和许多评论者的叙事习惯中,“西方”是个万能而极其模糊的概念,是比东方(中国)优秀和先进的海外精神与物质文化的通称,因此人们普遍认为“洋气”是褒义词,而“土气”是贬义。但西方不是抽象的,包含许多丰富的具体内容。从历史上说,有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以及近现代;从地域上划分,有欧洲的正统西方,有美国的当代西方,也有“东洋”版本的日本的西方,还有经过韩国、台湾、香港和新加坡等被“过滤”过的西方,诸如目前流行的“日剧”和“韩流”,以及人们想象中的西方和大众传媒中的西方。所有不同版本的“西方”的影响大多是显性的,可以直接感受和触摸的,问题在于一些人,尤其是掌握公共权力的决策者并不了解什么是西方最先进的文化成果,更缺少将先进成果吸收并整合为自己的先进文化的意识,加上人们盲目的从众习惯和开发商的利益动机,我们就不难理解“欧陆风格”盛行的原因。简单化地复制西方式古典建筑成为中国城市建筑的一大败笔和恶俗。[1]
另一方面中国本土和乡土传统虽然在表面和宽度上的对城市化的影响力在逐渐减弱,但因为现行社会运转体制的保护以及由此所形成的既得利益的左右,乡土和本土传统仍然根深蒂固地保留在一些管理者的潜意识中,并通过行政干预来影响和左右城市化发展,中国城市街道高频率的反复拆建和所谓的城市“三拍”工程、“光彩”工程和“形象工程”的流行可以说明这一问题。“在我们社会的激速变迁中,从乡土社会进入现代社会的过程中,我们在乡土社会所养成的生活方式处处产生了流弊。”[2]今天乡土生活方式的流弊主要体现在大量农村剩余劳动人口走进城市所形成的“城乡结合处”和“城中村”的特殊风景,也体现在刚刚富起来的人们到发达国家旅游时被彰显出来的“七大恶习”[3],这些恶习如同是忽然变为“中产阶级”的刘姥姥来到大观园仍然积习难改。而乡土社会形成的管理方式的流弊则为中国的城市化风景涂上同样另人难堪的乡土油彩。诸如北京建筑上的各类屋顶和混乱不堪的城市天际线,上海的大而无当、忸怩作态、唯高唯洋的钢筋水泥丛林等等,看来要产生代表世界先进文化的都市文明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缺少当代文化意义上的创造力是阻碍综合国力可持续发展主要障碍之一。在过去的十年间,中国的城市面貌尽管发生很大的变化,但一直迷失在官本位的人治体制,饮鸩止渴的实用主义经济利益,以及唯西方化和狭隘民族主义情绪所左右的泥潭中不能自拔。这导致各具地方特色的传统城市面貌破坏殆尽,而现当代版本的结合中国审美品格和气质的新城市面貌还没有形成,只是人们对于从西方发达国家学习什么逐步有了较理性的认识,并迅速付诸实践,这是中国“新都市主义”萌生的前提。
(三)
城市化和国际化是世纪之初中国发展的两大主题,虽然两者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均在不断地发展中,而且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但一直没有成为主流话语,从而引起世人的广泛关注,因为这同许多人,包括农村和城市的生活甚至命运发生密切的和根本的联系。而过去的城市化发展是建立在私有化和工业化的基础之上,强调的是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解决温饱问题。
在这个时期,思想解放和发展经济有时并肩或者有时交替成为社会关注的主要焦点问题。在第一个十年,思想文化界流行西方文化热和反思传统的浪潮。那一段时期,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的成果还没有影响到艺术家的生活和创作,包括其中许多有新锐意识的年轻艺术家仍然沉醉于乌托邦式的文化理想主义和“启蒙运动”。后来一些艺术家和策划人推出了与社会现实有一定关联的“艳俗艺术”。虽然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讲,那正是中国城市化过程中产生农民爆发户式的审美趣味比较明显的时期,而且也有一定的现实依据[4] ,但中国艺术历史中缺少“艳俗艺术”的发展逻辑,而且参照西方波普艺术与社会的艺术史关系来套用中国艺术与社会现实,显然是过于主观化了。更为重要的是中国“艳俗艺术”并没有有代表性的艺术家和有说服力的作品产生。然而,从都市视觉文化的发展来看,这种艺术应该是地方性和乡土色彩的审美意识在都市化的初级阶段的城市边缘的具体化折射,而且还与泛市场化的小农式的商品经济有关。在以信息产业和高新技术为代表的新经济为驱动力的当代都市文化出现之前,倾向于小农经济的审美趣味自然占据了一定的视觉文化时空。
在新世纪之初,中国融入国际社会的全球化趋势,在获得2008年奥林匹克运动会主办权,加入WTO和上海开始申办世界博览会的驱动下变得日益明朗起来,学习外语和“与国际接轨”成为官方和民间认同的普遍社会意识。在这样的背景下,国际化标准将和“本土化”进行较量与整合。中国都市的面貌将进一步被刷新。
在近年的中国城市规划中,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等二十余城市要将建设国际化大都市作为发展目标,这显然是不实际的。实际上,只有前三者具备这样的资质和潜力。而要成为国际化大都市,没有文化设施是不行的,因此建设音乐厅、大剧院、美术馆、图书馆、博物馆、文化中心和城市文化广场成为改变中国城市面貌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如最近媒体所关注的,“大量兴建文化设施并不能简单提高市民的文化素质,一个城市的硬件设施应该与软件,比如城市的整体风格和市民文化水平,包括文化设施的营销战略相配套。”[5]对当代视觉艺术发展而言,展示空间的大量出现为当代艺术的公共化和公开化提供了社会舞台。而意识和管理先进一些的公共美术馆也在吸纳当代艺术新锐势力并探索西方化的展览运营方式,诸如双年展和策划人制度等。这样城市化的进程一方面改变城市的面貌;另一方面加速当代艺术体制的变革和艺术的多元化,越来越多的民办美术馆和艺术空间出现在北京和上海,越来越多的发展商愿意将艺术融入小区的规划和服务中,因此,艺术也从美术馆走到了人们的身边。
日本各地在经济起飞20年之后的80年代修建了大约200座美术馆,广泛收集世界各地的艺术珍品并大力推广日本的当代艺术和艺术家,使日本的国际文化形象获得空前的提高。中国目前出现了和80年代的日本相似的情况,民间有大量资金可以投入艺术领域,政府也有意发展和鼓励新文化和艺术创新。可以预料的是,中国的当代艺术、艺术体制和艺术市场将会在国际接轨、城市化的舆论和现实环境中有重要的发展。另一方面,在艺术越来越多的成为社会消费品的同时,受年轻人欢迎的新锐艺术成为表达他们自己独立认同的有效方法。
城市中的文化设施的兴建和文化格局的多元化是培育中国“新都市主义”文化的土壤。
(四)
城市化也改变着城市居民的气质和精神风貌,而城市的青年时尚文化也赋予由钢筋水泥和玻璃按理性原则建构的城市丛林以青春的朝气和生命的灵性。世纪之交的中国都市文化的兴起与青年文化的出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青年文化是当代中国都市文化的主要内容。在60,70年代兴起的欧美青少年文化于三四十年后又在中国大陆上重现。而中国青少年文化的主体是出生于1980年前后的城市独生子女。他们是随改革开放和城市化发展一起长大的一群人,被称为“卡通一代”或“新新人类”,虽然中国青少年并没有像60年代的欧美学生运动那样叛逆,但中国城市“新新人类”是将传统道德伦理及价值观念丢弃得最彻底的一代人。自然,他们也是和传统艺术距离最远而和当代艺术最近的观众和热情的参与者。他们善于用视觉语言沟通和表达自己个性。另一方面他们随日益发达的国际化传媒文化成长起来,例如电视、MTV、VCD和DV以及互联网成为他们成长背景和生活内容,流行于国际舞台上的任何以图像为载体的流行文化会对他们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这样,他们的视觉艺术感受性比长辈得到空前的提高。一般说来。他们会用视觉语言或符号来展现自己。看重自己的发型,衣着服饰也很讲究,在不经意的地方流露出既符合时尚潮流又具有个人品格的精致细节。这种对视觉表达的兴趣也影响到他们对职业的选择,“过去人们喜欢的职业是所谓社会地位较高的工作,像什么大学教师、政府官员、商人、律师和医生等。但是,新人类的职业倾向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像体育明星、漫画作家、电视主持人、流行乐手和美容美发师等。显然,这些重大的变化与大众媒体的资讯传播有密切的关系。”[6]在他们身上,你看不到国人的传统恶习,世故和狡诈等心灵的阴暗面,他们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种种需求和社会规范的要求。
在都市化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青少年在气质、兴趣、服饰打扮、心理特征和行为模式等方面与东京、香港、台北和新加坡等亚洲发达城市的同龄人十分相似,具有某种当代国际化的特征。因为这种从欧美流传过来的都市青年时尚与现代和当代艺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使得中国的都市青年与当代前卫艺术有着天然的联系,首先都市青年普遍对当代实验艺术抱有接受和亲近的态度,因为当代艺术最直接地表达了他们的感受。其次,当代艺术的主要实践者是都市青年。最后,在中国这块传统习惯势力根深蒂固的土地上,受先进文化影响的当代艺术一直是最受有良好教育、思想开放、有国际眼界的年轻人欢迎的艺术。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日益发达的大众媒体曾经爆炒过一系列的风云人物,如80年代的大学生、万元户、个体户和专业户;80年代中期的农民企业家、精英知识分子,90年代的新生代、资本家、网络新贵、美女作家、小资中产、卡通一代、新新人类和SOHO一族等等,不断有老的角色被淘汰,新的社会形象跑步进入大众传媒,不同年龄层人的区别在急剧变化中的城市环境中变得格外明显,“大一和大三的女生之间就产生代沟”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孩子教父母上网却是不争的事实。和改革开放与城市化发展一起成长的恰是20至30岁之间的新新人类。他们有良好的教育背景,适应国际化的当代都市生活。社会的进步为他们提供了个人发展舞台。而他们所代表的青年文化为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并越来越多地引起海内外舆论的关注。
因此有理由认为,中国都市青年的新鲜的国际风格的气质为中国的都市化带来了生命活力,他们在逐步成熟、走向主流社会之后,他们的审美品格将会有力的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审美意识和对国际文化遗产的态度,从而为在新的起点发展当代版本的中国新文化新艺术打下基础。另一方面,青年文化成为商业消费社会的主流之后,实验性的新锐艺术便被赋予时尚化色彩,其社会影响力从而更加广泛。从这层意义上讲,在改革开放的社会环境中长大的都市青年是中国“新都市主义”文化艺术的主动实践者。
(五)
当代都市是新锐艺术萌生和发展的策源地,尤其是中心城市往往发展成为新锐艺术实践的中心,例如北京、上海和广州等城市。在过去的十年中,这些城市的当代艺术实践一直持续不断地发展着,并涌现出有一定国际影响,并出现具有地域特征的艺术家,如北京的顾德鑫、张洹、王晋、汪建伟、展望、孙原和尹秀珍;上海的杨福东、徐震和杨振忠;广州地区的大尾象小组、郑国谷和曹斐。相对来说,北京的艺术家比较关注传统向现当代转型的过程中深刻而且是行动中的生命体验,上海艺术家善于将生存空间的感觉体验和微妙的心理情节巧妙而精致地图像化,而岭南的艺术家则在发达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以艺术的方式挑战现实,或者以泛市场化为背景展开急转弯式的视觉和智力游戏。不同城市的城市化发展水平和特征成为烘托他们的艺术水准的背景,而与城市生活的关联的密切程度成为检验他们艺术质量的重要参数。
北京一直是中国先锋艺术和新锐文化的中心,很多北京的艺术家意识到城市发展对自己和市民生活的影响十分巨大,因而将自己的艺术实践与城市联系起来,以表达自己对城市变迁的回应。
刘伟的短片《百花深处》将城市周边的垃圾场及拾荒者与都市中心的豪华建筑重叠起来,揭示城市发展和环境污染之间的关系以及城乡之间的不平衡发展,看他的作品仿佛是吃榴莲,香臭苦辣酸甜都有,反映了作者对疯狂的城市化进程的复杂心态。王能涛对北京城市中的工地怀有极其浓厚的兴趣。他的摄影《颠覆·大地》以记录片和全景画的手法展示一片由70部吊车组成的庞大工地,由高大吊塔组成的钢铁丛林以及可以想象的建筑群构成了壮观的都市化图景,既揭示出中国城市化的规模,又展现不可预测的两年后的未来以及人们对环境资源疯狂地攫取。李理是位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而且并不在艺术圈子里混,他是一位时尚而从事与视觉创意有关的自由职业者,他的作品《折射》告诉观众艺术家和他的同代人对于自我认同的探求和人格角色的不确定性。王强的装置《城市细菌》将各种各样的儿童玩具放进安全套内,然后充气,变成气球状,堆积在一起,将今日城市儿童的记忆和恣意妄为的性放纵凝固。孙毅的作品《虚拟谋杀》展示出热炒一时的网络生存的困惑,为盲目乐观的数字化生活环境泼上一瓢冷水。雅良的《飞着去上班》是一个发展中的综合艺术计划,她发动自己在农村的亲属将自己3万字的中篇小说绣在900双鞋垫上,然后将鞋垫带到北京现代化的都市环境中,将飞着去上班的上班族的意想具体化为艺术行动,并用摄影和录像将红色鞋垫代表的双足在快节奏地奔跑记录下来,变成文字。行为、装置和视频为一体的综合艺术计划,同时将农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联系在一起。
哈尔滨的张灏用X光影像记录戴各种金属环的年轻人,表达出都市时尚青年独特的生命意识和审美观。配戴各种金属环的年轻人,如金属项圈、戒指、耳鼻环等。如同给人体拍照X光照片的效果,整个人的骨架或骷髅,血肉之身完全隐去了,但各种金属环还能扑捉到,因此,作品直观上看是佩戴各种金属环的头骨,展示出一种让人脊背发凉、手心出汗的神魂惊颤的感受。同时巧妙地传达出独特的生命意识。而且让人联想到911事件后飞机场严格的安全检查能够查出塞进身体内部的毒品,也很令人恐怖。
梁越的《广而告之》系列以幽默的公益广告的形式提醒人们注意小心商业社会的种种陷阱。南京的王强用电脑芯片为我们构筑了怪异而又迷人的未来数字化城市的风景。刘鼎以极简主义的手法提供了最简单而又很廉价快感的视觉图像,而这简洁宁静而又释放着青苹果般诱惑的图像又极其耐人寻味。
重庆艺术家曹静萍的油画《最后的情人》和摄影作品《昆虫锦瑟》以令人过目难忘的视觉语言探讨了城市环境与自然生命的新伦理问题,似乎在呼唤一种新的环境意识和生命道德。《最后的情人》以新鲜颖异的写实主义语言将正在脚手架上作爱的两只蚂蚱画在巨幅的油画上,视觉上更像一幅通过放大镜拍照的科研图片,唤醒观众看《动物世界》时珍爱生命的体验和环保意识。张濒的视频短片《邂逅》和《新闻联播之后》展示了年轻人自闭而又冲动的内心世界,以丰富细腻的细节叙述感情世界与物质世界之间的冲突与张力。任前的入选作品《新偶像》将自己拍成各种大众明星照,并签名销售,实际上消解追星族的明星崇拜心理,同时充满善意、轻松诙谐。成都艺术家余极的作品《洗足图誌》是最受关注的作品之一,它以社会学田野调查的方法采访并记录特殊进城打工妹的为人洗脚的工作,将七十余幅洗脚女工为男人服务的图片并置在一起,同时配以简单而富挑逗性的对话,揭示出当代都市生活中特殊消费与特殊服务之间令人难堪的心理张力和不得不面对的社会现实,表达了艺术家温存的人文主义关怀。
位于中国中部最大的城市的武汉一直是中国新锐艺术的发祥地之一,从80年代初开始就不断涌现出一批批优秀的艺术家和艺术批评家。李郁是武汉朋克文化和青年文化的积极推动者和参与者。他的入选作品《旧货服饰目录》以时装照片的方法拍摄穿着海外垃圾服装的人的照片,并标上极便宜的价格。这样的服装在一些时髦的年轻人中极为流行,作品揭示了人们对海外事物的渴望以及自身处境及物质条件的困境。龚剑、龚星宇二人经常合作,他们的入选作品《整个下午很无聊》表达了今日都市青年的无激情而又感觉迟钝的无聊而且无奈的游戏状态。刘波的作品《她》以拟人的手法将流行玩具芭比娃娃比作城市女孩的符号,把她们的“心事”用图像和文字一一叙述出来,机智地表达了对城市生活的体制化和商业化使生命本能退化的美丽的忧虑。
广州作为目前中国城市化和商业化最为发达的都市,新锐艺术一直与城市发展有密切的联系,尤其是大尾象工作组的艺术实践与探索一直围绕城市生活的主题,并影响着年轻的艺术家。广州新一代艺术家对城市化的感受和态度似乎比他们的前辈更为多样、平和与宽容,似乎表明两代先锋艺术家对城市化的初级阶段和高级阶段的不同精神诉求。喻旭东的装置《网络鞋》为检验无所不在的网络叙事提供一个艺术化的标本,而并不急于表明自己对网络的态度。
广州美术学院的研究生沈瑞筠的作品也比较特别,她综合地使用了摄影、电脑喷绘、绘画和使用透明材料等多种工序。视觉效果介于这几种材料之间,没有明确的倾向性。在她的作品中,影像是基本的元素和媒介,但又超越了所独有的准确记录和主观,利用麦克笔和电脑加工而强化了不确定性和虚飘感,这似乎抓住了当代城市生活的某种特质。作品揭示当代都市生活的难以琢磨而又难以抵挡的诱惑,尤其难得的是,艺术家以绘画性的平面视觉语言表达出似乎可以触摸的当代都市生活的质感和肌理。从人造小猪们的快乐的幸福生活中,艺术家江衡用纯粹的油画语言表达了一种新的都市生活感受:仿真化快感,这种感觉表现在遍及城市大街小巷的计划生育用品店和电视广告的煽情画面中,沉迷于想象和虚拟的快乐空间是今日都市风景的新变化。作为土生土长的广州艺术家,梁健华的装置《城市之窗》将城市变迁所带给当地居民的怀旧与茫然情绪转变成梦幻样的诗意。曾忆城是一位有艺术学院背景的时尚摄影师,他那有些时装广告风格的实验摄影《美丽抵抗机器》以对今天的年轻观众具有亲和力和感染力的艺术语言,表达了机器时代的生命观念以及美学追求,既剔除了时尚广告的简单悦目,又摈弃的某些“前卫艺术”的虚张声势、故作乖张和距人千里之外的陈词滥调,传达出与这个时代相匹配的新锐视觉形象和心理共鸣。
以新的眼光和开放的态度来关照当下发生的都市化的每一个细节,这似乎是“新都市主义”艺术的普遍特征。
(六)
现在进行时态的中国都市化的风景体现在生活的许多层次,中国的城市化过程也是世界文化大整合的过程,其中酝酿着新艺术和视觉文化发展的诸多可能性,酝酿着新的城市化视觉风景。世界各地的建筑师、城市规划设计公司、社会学家、人类学工作者、艺术家、评论家和策展人对正在进行中的城市化过程表现出极大的关注。
中国的都市化发展是一次全方位的社会革命,是中国及世界各地方的各种文化思潮和势力的交锋和整合的过程,对于那些站在当代艺术前沿的新锐艺术家们而言,中国目前正在进行中的城市化过程为艺术的创作提供了一个新鲜而广阔的社会学和艺术的平台,这个平台与国际社会是接轨和共时性发展的。城市化过程为将艺术家推向国际艺术舞台的前沿提供了可能,为中国视觉文化和艺术从传统形态向国际化的当代版本转型提供了前提,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将是一个风云激荡、前所未有的城市化和国际化时代,从这个时代迸发出来的艺术的火花将会格外耀眼与迷人。
中国得到2008年的奥运会主办权后,新的一轮大规模的规划和建设正在北京兴起,在北京的老城区和周边,一个个大坑被挖下去,无数座吊塔竖起来,每天都有新的工地开张和新的立交桥开通,特别有意思的是,一些曾经是丑陋的公共建筑被包起来,重新改建。这一轮新的庞大的都市改造计划,连同人们的期待和理想,有理由算作中国“新都市主义”的活鲜内容。
开发住宅项目的房地产商已经使用了“新都市主义”的概念,但关键的问题是满足新型都市生活理念的建筑是不是能造出来,在现代城的SOHO生活理念和极简主义美学被社会认可之后,今年夏天在北京中央商务区(CBD)周边,众多的发展商几乎同时向市场推出了小面积的Studio Apartment。一进门就是个几十到上百平米的宽敞的自由空间,没有任何几厅几室的划分,厨房是敞开的 厕所当然不能敞开,但住户可以敞开它,以显示自己的酷和与众不同,它可以满足你任何对私人空间的想象力,实现你对自己的生活的任何恣意妄为要求,它是一个自由的空间,一个可以释放你的生命能量的空间,在这里,不担心你想做什么,就怕你想不到什么。这显然代表了“新都市主义”的家居生活理念,年轻的、浪漫的、不定型的,并充满活力和想象力,满足了新的都市“人性”的要求。
今天,《老房子》那套书已经被冷落,而各种精美而昂贵的外版建筑与装修的画册却格外受年轻的读者喜欢。其实,老房子的消失并没有什么值得刻意眷恋的,重要的是应该有新建筑不断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新的艺术形式出现在新的城市环境里、新的建筑空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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